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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摘 要】
近日,中國人民大學于偉強教授研究組和清華大學于浦教授(Quantum Design產(chǎn)品用戶)研究組與國內(nèi)同行合作,用離子液體柵技術實現(xiàn)了鐵基超導材料的氫化,并成功獲得非易失性電子摻雜下的超導電性。該工作將FeS材料的超導轉變溫度由5K提高到18K,突破了鐵基超導核磁共振實驗長久以來的困境,開辟了超導電性探索的新途徑。 相關成果以題為“Protonation induced high-Tc phases in iron-based superconductors evidenced by NMR and magnetization measurements”發(fā)表在了2018年1月1日出版的Science Bulletin上 (Science Bulletin 63, 11-16(2018))[1]。
為什么氫化能夠實現(xiàn)超導?
該研究方法的出現(xiàn)意味著什么?
羅會仟 | 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 副研究員 科普作家
【1、氫與超導結親情】
氫,是自然界zui輕的元素,僅含有個質子和個電子。氫是自然界zui重要的元素之,因為氫和氧構成了水,才孕育了萬物生靈。氫也是科學研究zui重要的起點,量子力學的成功,正是從氫原子起步的。
超導,是種神奇的宏觀量子凝聚現(xiàn)象,在定溫度以下,某些材料電阻會降為零,同時出現(xiàn)*抗磁性。超導的本質來源于材料中電子的兩兩配對,正所謂“男女搭配、干活不累”,配對的電子能夠實現(xiàn)*的導電。只是,對于大部分超導材料,都要降到足夠低的溫度之下才能超導,稱之為超導臨界溫度。如何提高超導臨界溫度,以及如何理解超導微觀機理,成為超導研究的核心目標[2]。
長久以來,科學家執(zhí)著地認為氫單質就有希望實現(xiàn)室溫下的超導電性,但條件是其苛刻的——需要在超高壓力下將其金屬化,這個壓力約等于地球內(nèi)部壓力,在百萬個大氣壓之上!實現(xiàn)如此高的靜止壓力只有個辦法,就是冒著爆炸的危險,用兩塊金剛石對頂可勁兒壓。雖然有科學家宣稱找到了金屬氫,然而卻在測定其超導電性過程中不慎失手打碎了金剛石[3]。德國科學家也在氫的硫化物中找到了203K的超導電性,但需要在200萬個大氣壓下[4]!如此大得不得了的壓力,談應用前景是幾乎不可能的了。
氫與超導之間千絲萬縷的,始終縈繞在科學家的腦海。
圖1. 超高壓下的金屬氫[3]
【2、中式炒菜下的高溫超導】
超導材料的探索,被科學家戲稱為“中式炒菜”——把幾類元素單質或化合物經(jīng)過定的配比混合,經(jīng)過高溫燒結等工序,就能得到超導體。正如魯、川、粵、蘇、浙、閩、湘、徽等八大菜系樣,超導材料也因為炒菜原料和方式不同,有著不同的體系,包括金屬單質、合金、氧化物、硫化物、有機物等多種形式的材料。這些“菜品”口味不,物理性質千差萬別,超導臨界溫度也各有千秋。
上世紀80年代,類新的銅氧化物超導體被發(fā)現(xiàn),因為它們突破了當時理論預言的40K限,被稱之為“高溫超導體”[2][5]。歷經(jīng)30余年,許多銅氧化物高溫超導體被發(fā)現(xiàn),大地推進了超導研究的歷史進程。到了2008年,新類高溫超導體再次被發(fā)現(xiàn),它們是“鐵基超導體”家族,以鐵砷化物、鐵硒化物和鐵硫化物為主,塊體臨界溫度可達55K,單原子層薄膜臨界溫度突破了65K,并且有可能走向更高[6]。高溫超導貌似個普遍物理現(xiàn)象,可人們卻仍不知甚解。
兩類高溫超導體都有個共同征,那就是需要高超的炒菜手藝。不僅僅是簡單的原料混合,也需要把握火候(溫度)和工藝。zui難之處在于,需要加定的諸如糖、鹽、醋、醬油、味精、花椒等調料,把口味調對了,才能出現(xiàn)zui的超導。這個調料,就是化學摻雜,通過元素替換或者原子缺陷,人為給增加電流的載體——電子或空穴,低溫下的大量配對才會出現(xiàn)超導。銅氧化物高溫超導體的母體本身是個帶有反鐵磁性的緣體,然而摻雜可以將其調到金屬導體狀態(tài),再降溫后就成為超導體。如果炒得手好菜,超導臨界溫度在常壓下zui高能達到135K左右,離室溫300K還有定距離,然已經(jīng)比單質金屬要“有滋有味”多了(如金屬鋁為1.4K、金屬汞為4.2K、金屬鈮為9K)[7]。
調料加多了,也有煩惱。吃起來很香很美很有味兒,卻難以搞明白是哪個調料起到了關鍵作用,或者調料復合下究竟是個什么機制。因為載流子摻雜效應其復雜,比如改變材料的晶體結構、磁性、電性、熱力學性質等等,許多現(xiàn)象已經(jīng)超越了我們已有的理論框架體系。高溫超導的微觀機理問題,多年來也直是個科學之謎,成為了凝聚態(tài)物理皇冠上的耀眼明珠。
圖2. 銅基和鐵基高溫超導體的摻雜相圖[2]
【3、喝水與酗酒的超導體】
在其他科學家滿頭大汗忙著炒菜尋找超導體的時候,某些人也劍走偏鋒,玩起了蒸包子超導體和酗酒超導體。
例如類鈷氧化物本身難以超導,但是經(jīng)過蒸籠里歷練歷練,把水分摻進去之后,它就超導了[8]!
又如,類鐵硫化物材料超導性能往往很差,把它泡在各種酒里面喝高了之后,它就超導了!而且這家伙還酒品高雅,zui喜歡法國某酒莊某年份的某品牌紅葡萄酒,光喝酒精反而不行[9]!
無論是水還是酒,里面隱藏的奧秘,或許是傳說中的氫?
圖3. 喝水的超導體NaxCoO2和喝酒的超導體FeTe0.8S0.2[8][9]
【4、洗澡蟹里出超導】
話說喝水和喝酒都能超導,給某些材料洗洗澡,是否也可以超導了呢?就像某湖水里的大閘蟹,洗洗涮涮再貼個標簽,立馬身價倍增,已是*的秘密。
給鐵基超導材料洗洗澡,結果會怎么樣?
中國科學家還真就這么干了!確切地說,是給鐵硫化物泡了個溫泉。該泉水可不般,是堆“離子液體”,里面充滿了多種帶電離子。用鉑絲做陽,要泡澡的材料做陰,加上柵電壓。于是,離子液體里的氫離子,就在電作用下,呼啦啦涌到材料表層,甚至滲入內(nèi)部。氫離子(質子)帶正電,注入到材料中后為保持電中性,大量電子也就涌入到材料內(nèi)部,從而使得材料實際上摻雜了更多的電子。
電子摻雜讓原本只有5K超導的FeS變成了18K超導,而FeSe0.97S0.03則出現(xiàn)了42.5K的超導,甚至*不超導的BaFe2As2母體材料,也出現(xiàn)了20K的超導!原本需要進行元素替換的化學摻雜,這里通過“洗澡”方式注入氫離子,也同樣實現(xiàn)摻雜后的超導,而且材料的晶體結構并未發(fā)生改變。
真是“氫我下就超導”!
【5、氫云之上有玄妙】
用柵電壓來改變材料中的載流子數(shù)量/濃度,并不是什么新的發(fā)明。實際上,半導體材料玩的就是這套。在半導體PN結里,通過偏壓控制電流通過或者不通過可以做邏輯電路元件,通過控制電子-空穴對湮滅可以實現(xiàn)LED光學元件[10]。必須注意的是,超導體中的載流子濃度,與半導體相比,可是天壤之別,前者要大7-8個數(shù)量。毫無疑問,載流子濃度越高,參與導電的粒子就越多,導電性才會越好。指揮支敢死隊的方法,不定適用于千軍萬馬對陣。
用離子液體或離子固體門電壓調控,也是可以調節(jié)超導體表面的電子濃度的。中國科學家前幾年就發(fā)現(xiàn),F(xiàn)eSe薄層材料原本臨界溫度只有9K,在離子門調節(jié)載流子后,迅速提升到了46K[11]。這種技術靠的是在材料表面覆蓋層離子,通過偏置電壓讓離子聚集在表面,體內(nèi)電荷就會重新分布,造成摻雜效應。產(chǎn)生的效應尺度有限,撤掉偏壓會失去效應,調控摻雜濃度有限,是該方法的缺點。
如果直接把離子打入材料內(nèi)部呢?清華大學的于浦教授想到了電化學方法。干脆把材料當做電本身,在離子液體里加上電壓,離子就會注入或離開材料,從而實現(xiàn)電子或空穴摻雜。經(jīng)過摸索,他們在氧化物材料實現(xiàn)了電化學離子注入。只要控制好溫度和電壓,就能無損害材料本身而調節(jié)其物性,并且過程是可逆的!
中國人民大學的于偉強教授主要做核磁共振研究,多年以來的夢想就是實現(xiàn)高溫超導體的注氫。因為核磁共振對同位素有大的選擇性,高溫超導體里面含有的元素要么不合適做實驗,要么需要的同位素貴無比,注入核磁共振信號zui強的氫離子是zui合適不過了。于浦教授的方法和于偉強教授想法拍即合,于是“二于配合”順把氫離子搞定進入超導體。
圖4. 注氫鐵基超導實驗原理、結果及主要研究人員:崔祎、于浦、于偉強等(于偉強提供)
神奇的幕就此揭開了,鐵基超導的性能獲得了大幅度的提升!同樣“注氫超導”也是可逆的,且?guī)缀醪桓淖儾牧辖Y構,同時可以撤離“洗澡水”依然保留超導。這意味著,該新型超導調控手段可以避免之前化學摻雜帶來的麻煩,不僅為核磁共振,也為其他超導探測手段提供了連續(xù)可控的干凈樣品。無論是超導材料還是超導機理的研究,都將為此受益!
目前,他們正在和國內(nèi)的合作者起,試圖在更多的材料里面實現(xiàn)注氫超導,終將在攀登超導研究之峰上,開辟出條嶄新的道路!
【致謝】
感謝中國人民大學于偉強教授、清華大學于浦教授、Science Bulletin編輯鄒文娟等人對此文的修改和幫助。
【參考文獻】
[1]. Y. Cuiet al.,Science Bulletin 63, 11-16(2018)
[2]. 羅會仟, 周興江, 神奇的超導, 現(xiàn)代物理知識, 24(02), 30-39 (2012).
[3]. R. P. Dias, I. F. Silvera, Science 355(6326), 715-718(2017).
[4]. A. P. Drozdov et al., Nature 525, 73-76 (2015).
[5]. J. G. Bednorz and K. A. Müller, Z. Phys. B. 64, 189 (1986).
[6]. 羅會仟, 鐵基超導的前世今生, 物理, 43(07), 430-438(2014).
[7]. A. Schilling et al., Nature 363, 56-58(1993).
[8]. K.Takada et al., Nature 422, 53-55(2003).
[9] K.Deguchi et al.,Supercond. Sci. Technol. 24, 055008(2011).
[10]. 黃昆, 謝希德, 《半導體物理學》, 科學出版社, 2012.
[11]. B. Lei et al., Phys. Rev. Lett. 116, 077002 (2016).
[12]. N. Lu et al.,Nature 546, 124–128 (2017)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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